當一齣音樂劇被搬上舞台之際，作曲家、填詞人和編劇等人的心血仿佛全賴台上演員在一瞬間釋放出來。音樂劇以歌曲說故事，聲音恍如演員唯一的「工具」。他們在學院接受正規歌唱及聲線訓練，參與演出時亦有歌唱指導從旁協助，但又有多少觀眾知道他們平日怎樣練唱出動人的歌聲？
△：△志 (陳健迅)
啤：馮夏賢（人稱啤老師）
△：相對於流行曲、歌劇、粵曲等，你認為音樂劇歌唱有何特色？
啤：我認為音樂劇歌唱的特色在於「沒有特色」！以粵曲和歌劇為例，即使是新派作品都必需唱出某種特定聲線才可以稱之為粵曲或歌劇。而音樂劇本身卻包含了很多種不同風格，例如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仙樂飄飄處處聞》和《窈窕淑女》等音樂劇，當中的唱腔稱為“legit”，感覺上較接近歌劇但也相對地輕。而九十年代的《吉屋出租》和《媽媽咪呀》等，則以搖滾樂和流行曲唱腔為主。因此，音樂劇的歌唱風格可謂極之廣泛，亦即是我所指的「沒有特色」。
△：要成為音樂劇演員，豈不是很困難嗎？
啤：如果要完全精通所有風格當然非常困難，不過對初學者來說，基本技巧卻是可以互通的，而且穩紮的基本功可以幫助他進一步發展出任何一種風格。音樂劇演員在接受訓練時可以先因應自己的能力，集中培養某一種歌唱風格。假設某演員基於先天條件或興趣發現自己較難掌握“legit”的唱腔，他可以專注發展搖滾或流行等唱腔，反之亦然。
△：訓練內容是甚麼？
啤：就以我在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的教學為例，首要的訓練必定是技巧。技巧不單是指音準、咬字和拍子這些，而且我只會視這些為基本條件。技巧上我會協助同學運用身體不同部位的肌肉、喉嚨的郁動、甚至舌頭的擺放位置來製造不同的聲線，為學生將來能應付不同風格的音樂劇需要而作準備。有時候我們會說某某「老牛聲」或某某聲音特別嬌俏，這是由於每個人都會有一種習慣了的發聲方法，導致他有一種慣性聲音。為避免學生將來的發展因此受限，我需要幫助他們認識自己身體的發聲工具，當中包括身軀的肌肉、聲帶、喉嚨、牙齒、舌頭、嘴唇、鼻、顴骨等，這樣才可以拓寬聲音的可能。過往一般人都只會想到用所謂「丹田運氣」來唱歌，但事實上近年已經出現了很多不同的技巧派系。
△：啤老師能稍作舉例嗎？
啤：例如“Speech Level Singing”和“Estill Voice Training”等。
△：對你有影響嗎？
啤：我接觸較多的是“Estill Voice Training”，它實在讓我大開眼界！我的聲線比以前更運用自如，聲線變化拓寬了，最重要是我可以清楚知道我的身體每部份在發聲中的功能與角色。因為相比起以往的歌唱技巧，這個派系的創辦人Jo Estill 以科學化的方法去研究身體發聲的機製。她以X光片及內窺鏡等工具了解身體發出不同種類聲音時的狀態，從而歸納出一套完整的發聲理論。同時由於這個技巧派系有充分的科學理據作為基礎，即使落在不同導師手中，去教授此技巧時，教學成效都可以很接近。
△：此派系對歌唱教學造成影響嗎？
啤：就以我當初開始學唱歌為例，過往的教學比較依賴老師抽象的形容及學生的想像，要倚靠感覺所以較為虛無縹緲。現在我卻可以清楚知道身體哪一個部位要做甚麼動作，繼而可以發出甚麼聲音。我們經常在歌唱比賽評判口中聽到一些抽象評語，例如「唔夠溫柔」、「要迷幻尐」、「你感動唔到我」等等，這其實屬於教學的第二步。當學生掌握到發出不同聲線的技巧時，就可以因應歌曲的需要選擇合適的聲音，從而達致抒發感情的效果。
△：我們不如轉轉話題，你在歌唱指導方面的工作是怎樣的？
啤：當有演出時，歌唱指導會就演出的性質向表演者提供歌唱上的意見。假如是一個現存的音樂劇，我會先了解原作的年代背景對該劇表演風格的影響，另外是導演的處理手法。如果是新創作就特別需要了解作曲家及作詞家的意圖。某程度上，歌唱指導有著導演工作的成份。如果一首歌有著多過一種處理手法，我會先跟演員練習然後再讓導演決定。
△：香港演出多為粵語，西方技巧未必用得上，這方面你又會如何處理呢？
啤：粵語演唱其實有兩大難題，其一是香港學生對粵語拼音完全陌生，其二是粵語特有的入聲字。我有不少學生甚至不知道粵語是可以用拼音方法標音的，因此我會先要求他們從字典中，為練習歌曲逐個字查閱拼音。當學生認真查閱一次所有歌詞的拼音之後，咬字和懶音的問題自會迎刃而解。入聲字則與填詞有關。由於入聲字的發聲短促，假如填了在一個長音之上，問題便出現了。解決方法是唱長音時先唱字的母音，長音完結時再以入聲收尾，所有其實也跟拼音有關。
△：你認為普羅大眾可如何欣賞音樂劇？
啤：其實欣賞音樂劇是很個人的選擇，但我認為要多作嘗試。假如你根本從未進入劇院便說自己不喜歡某類型演出，好像有點不公平。以香港五、六十年代的粵語片為例，當中有很多加入了粵曲中的小曲，填上的新詞則配合劇情發展，這其實與音樂劇的理念不謀而合。此類電影在當年大受歡迎，因此我相信現今普羅大眾一樣可以享受音樂劇的樂趣吧。
馮夏賢
香港著名聲樂指導，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音樂學院，主修聲樂，師承著名女高音江樺女士，及後遠赴英國跟隨名師Anne-Marie Speed研習Estill Voice Training 歌唱理論，隨後跟隨名師Naomi Eyers 學習及修畢Advanced Level。
Legit (legit voice)：歌唱風格的一種，以古典及著重頭腔共鳴的方式演唱。Legit一字源自“Legitimate theatre”，即歌劇及正劇等，並相對於“Vaudeville” (十九世紀未於美國盛行的歌舞雜耍表演)演出中的非正統及夾雜胸腔共鳴的演唱。
Speech Level Singing (SLS): 歌唱技巧系統，由美國歌唱導師Seth Riggs創辦，主張歌唱可以像說話般自然。包括米高積遜在內，有多位格林美獎得主均使用其歌唱方法。(www.speechlevelsinging.com)
Estill Voice Training: 由美國歌唱家Jo Estill 創辦，透過一系列科學化的身體發聲機製研究從而歸納出來的聲線訓練系統。除歌唱外，亦適用於演講及戲劇等範疇。(www.estillvoice.com)
Jo Estill (1921-2010): 美國歌唱家、發聲研究學者及教育家。年輕時為古典歌唱家，其後從事發聲研究，並於1988年創辦Estill Voice Training。
原文刊於《△志》